汪诚一:画历史画,确实很难。一方面,我们对历史的了解有限,了解历史的资料很间接。另一方面,如今大家对于历史画创作的要求比较高。 “南京大屠杀”和“第一次党代会”这两个题材过去很多人画过,都不能令人满意,前几年你们完成的《1937.12.南京》(也叫《残日》)和《启航》有明显的突破,我认为到目前为止是最出色的作品。我第一次见到《残日》时,只见画面里黑乎乎的,昏天黑地,大屠杀现场一片狼藉,硝烟遮蔽天空,太阳变成了灰红色。画的最前面是个大坑,许多受难者尸体挤压在一起,再抬头看,一排荷枪的日军在堤上走动,就像在我的头顶。因为画很大,感觉好像我也和受难者在一起。我几乎不敢多看,现场感十分强烈。这是一件震摄人心的作品,它有力地揭露了日军惨绝人寰的暴行。你们是怎样做到的? 孙景刚:《1937.12.南京》是许江、杨奇瑞、崔小冬、邬大勇和我合作完成的一幅表现南京大屠杀的历史画。2006年,我们带着这个题材去南京找一些历史感觉。当然,“1937年的南京”已经荡然无存。我们当时在燕子矶江边转来转去,在沙子堆上上上下下,互换位置寻找灵感,突然就有了一种感觉,认为我们应该把所有的“戏”都放在“坑”里,以相对集中的场景展现杀戮后的惨剧,大家都觉得有点儿意思。 回来以后,画了许多小稿,我们设计了一个“坑”,把日军放在视平线以上的坑上面,受难者在坑里。我们在一个刚死去的母亲旁边安排了一个正在哭泣的孩子,还有一个年轻的军官,倔强地扭曲着身子,眼睛瞪着前方,他还活着。这两个形象是从当年的许多照片资料中得到启发,这也加强了作品的历史感。 汪诚一:你们几个人画一张画,合作是一个难题,怎么才能做到齐心合力,不相互抵消,最后风格统一? 孙景刚:这次是这么多年来我参与的最好的一次合作。可以说,每个人面对这张创作,都用尽了自己的力气。许江院长为什么挑选这样一个题材?我在想一个画家如何建构自己的创作主题?你看他画的那些向日葵,被砍倒了放在地上,很有悲剧感,其实《1937.12.南京》这张画也有这样的感觉。那些受害者不就像是被砍倒后扔在地上的那些葵吗?可见他对这个题材很钟情,他画画的时候,如壮士负剑,悲心不已。他觉得颜色浓度不够,就对颜色整体进行处理,该提红的提红,该压黑的压黑,一下子把色彩的浓郁度提起来了。 许江院长建议我们厚涂,崔小冬在别人创作的肌理底子上重新塑造、把握形象的能力是极强的,他翻来覆去地改动,塑造的人物曾十几次地被挪动角度,他在画面底子上拎一下、弄一下,这些能力很有天分。 其实在画之前,我们四个人就已达成了一个共识,那就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,当你感觉可以再让这张画提升一点的时候,都可以试一试。许江尽管是院长,但是他跟我们一起画画时,他可以改我们画的,我们也可以改他的。有时他刚画完,不满意的地方我就刮掉了。第二天他看到被刮掉了,我改的他还不满意,他就再画。这样的通力合作,才是真心的合作。 汪诚一:这是对画面负责。 孙景刚:许江院长对大局的把握,崔小冬在关键时候对油画的那种表现力,以及杨奇瑞、邬大勇在前期的构思、收集材料和形象,以及处理细节这些方面做出的努力,每个人都在贡献自己的才能。通过这张画我也学到很多,经得住看的油画要反复推敲,不怕改,书画家百科,要敢改。后来我也发现,就是这种反复叠加的过程,书画家百科,油画的质感与这个题材浑然合一。 汪诚一:这个题材画薄了肯定也不行,要有“厚度”、厚重感、沉甸甸的。 孙景刚:许江院长对细节表现也感兴趣,为了画一个钢盔,他在那里画一天,他堆得很厚。崔小冬就在他画的厚底子上再拎一下。也许老崔自己画,笔触可能更帅,但是这张画需要厚度感。这张画就是这么创作出来了。 汪诚一:你们画得这么厚,展览时画面有反光吗? 孙景刚:有的。因为我们每一个人的笔触是不一样的。最难的就是展览时无论从哪个方向打灯光,画面都有反光,观众必须贴近两三米处看才看得清,所以,观众就掉进“坑”里去了。 汪诚一:你们制造了一个“陷阱”,让观众中招。 《启航》的情节是上船,画中的人物十分自然地集中到了一起。历史画创作就是要有一个非常自然的呈现,这样才能让人信服。真实感是历史画让人信服的基础,不自然、不真实就不能感人。现在会画画的人很多,造型能力也很强,但是要真正达到历史画创作的要求,这不只是技术问题,还有情感的东西在里面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