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宾虹名质,字朴存,号滨虹,1917年改字宾虹,以字行,题画尝自署“宾虹学人”。他祖籍安徽省歙县,1865年生于浙江省金华,1955年殁于杭州,享年90岁。他一生致力于艺术、学术的研究和探索,成绩斐然,人誉之“百年巨匠”,与齐白石有“南黄北齐”之称。他做过记者、编辑、教授,主要的贡献亦在艺术领域,诸如中国书画史论、书画创作、金石学以及三代古文字学,尤以崇尚“内美”的艺术史观和书画独诣,在艺术史上具有承前启后的影响力。“内美”艺术史观是黄宾虹学术的核心,是黄宾虹受20世纪上半叶新文化运动精神召唤,立足中国固有艺术本位,沟通西方现代画学理念,重整并开拓中国画传统理论取得的重要成果。 20世纪初,中国画面临着自身式微和西方艺术强势东渐的双重挑战,以轻具象重“抒写”为特性的中国写意画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诘难。以西方古典主义绘画改良中国画,便是其中的一种呼声。然而,到了20年代初,抛弃具象、张扬个性的西方现代绘画进入国内画坛,人们对西洋画的认识得以更新,这一新的认识,既扭转了社会对中国写意画的诘难,也赋予死气沉沉的中国画坛再生活力和文化自信,被称之为“国画复活”(胡怀琛语)的新潮就这样生成了。西方现代艺术轻形似重个性张扬的美学语言的转换,在学界形成了“中国美术忽一跃而为雄飞于欧洲的新时代的艺术界,为现代艺术的导师”(丰子恺语)的“解读”,这种解读促成中国学界对中国画内在现代性因子“内美”(1930年蒋锡曾语)的再认识。正是在这种态势下,黄宾虹抓住时代思潮赋予的契机,开始思考并启动以“内美”为核心的中国画论现代重构的课题,并成为这个课题领域内同时代学者中研究最持久、最彻底的佼佼者。他以中国传统画论的“气韵”、“神似”、“虚”为基点,吸纳西方“不齐弧三角”的现代审美观,建立了“画重内美”艺术观。关于“内美”,他在不同场合不同时间有着多方面、多角度的阐发。在《国画之民学》演讲里,他对“内美”有如下的阐发:“凡是天生的东西,没有绝对方或圆,拆开来看,都是由许多不齐的弧三角合成的。三角的形狀多,变化大,所以美;一个整整齐齐的三角形,也不会美。天生的东西绝不会都是整齐的,所以要不齐,要不齐之齐,书画家百科,齐而不齐,才是美。《易》云:可观莫如木。树木的花叶枝干,正合以上所说的标准,所以可观。这在中国很早的时候,便有这种认识了。君学重在外表,在于迎合人。民学重在精神,在于发挥自己。所以,君学的美术,只讲外表整齐好看,民学则在骨子里求精神的美,涵而不露,才有深长的意味。” 在朱砚英笔录、黄宾虹口述的《虹庐画谈》里则有更具体的表述:“参差离合,大小斜正,肥瘦短长,俯仰断续;齐而不齐,是为内美。” 探求并坚持“内美”美术史观,即黄宾虹所说“轻外(美)重内(美)”,贯穿于他重整固有画论的整个历程中。他在梳理传统书论画论的同时,广泛与海内外学者切磋,力求沟通中国固有传统和西方现代学术,打破中国画和西洋画“鸡犬相闻,不相往来”的壁垒。中西学术的沟通导致生成一个新的认识,这个认识表露在1935年的一次题为《中国画之认识》的演讲里。他说:“中画与西画,若造极诣,其理相同。中国画家与西洋画家至于互相非诋,盖皆未能达其最高峰。並推之世间之理,九流百家之道,纷纭错杂,然考核其真谛,莫不殊途同归。”中国画的笔墨构成,是“内美”理念的载体,而中国画的“内美”需要靠笔墨来支撑和张扬。黄宾虹从汗牛充栋而又精华糟粕杂陈的中国书论和画论中,选择其具有现代活性的成分,重铸以“内美”为核心的中国画笔墨的基本框架。这个框架便是“五笔法”(简称五笔)和“七墨法”(简称七墨)。 “内美”是核心,“五笔”“七墨”是框架,两者构成黄宾虹重整中国画学的大结构。 “五笔法”是指“平、圆、留、重、变”。“变”是变化,属于“章法”范畴,其余“平、圆、留、重”四法均是书学术语:“平”为锥画沙,“圆”是折钗股,“留”是屋漏痕,“重”是高山坠石。四法是书法中最具绘画性的概念,大凡书法美学精华尽在于此。将书法用笔移作画法用笔法则,前无古人,是黄宾虹的一大创举。这里,他颠覆了历来被视为学画不二法门的《芥子园画传》格局,抛弃了“石法”、“树法”、“皴法”带有“具象”、“形似”嫌疑的成法,重起炉灶,把最具“内美”特性的“以书入画”传统厘定为画学上至高无上的“法则”。 |